什么是潮汕文化？

在潮州生活了几十年，我很难确切地回答。提起潮汕，许多人首先想到的是对祖先神明的崇拜。潮汕人喜欢拜神，这里的民间节日都与祭祀有关。

潮汕俗语“时年八节”里，新年最为隆重。各个村落庆祝方式不一，但都会组织游神活动，也称“营老爷”。村民将村内庙中供奉的神像请进神轿，抬出庙宇游行，接受村民的香火膜拜，保佑合境平安。

游神队伍浩浩荡荡，有时几个村落合并在一块组织游神，全境走完要花上两三天。通常，举着“肃静”“回避”等牌子的长者走在最前，为神明开道。年轻人抬着佛像走在队伍中间。队伍其余部分由乐队、锣鼓队、标旗队等等组成。那样的虔诚、热情，刚好彰显了一个村落的凝聚力——这在城市反而稀缺。这些年，随着年轻面孔的不断涌入，往往能从队伍中窥到各样装束：有人身着宇航员太空服，有人穿着汉服……

拍过的游神活动里我印象最深的是溪口村。农历正月十六，溪口村的游神队伍早晨6点便出发了，周围挤满围观的人，队伍一旦行至自家门口，他们便饭也顾不上吃地赶忙张望。溪口盛产甘蔗，到了晚上，男女老幼举起挂着灯笼的甘蔗叶伫立，游神队伍游走于“蔗巷”中，寓意甜蜜、喜气与“节节高”。今年的游神活动是新冠疫情后头一次，场面壮观，不过村里的老人和跟拍游神队伍多年的同行都告诉我，队伍最盛大的时候还是1990年代。

当然，潮汕民俗不止这些。促使我按下快门的，往往是一些日常里的特殊景象。有次我在金石镇遇见一位老先生扛着一根带有叶子的甘蔗路过，他告诉我当地的一种习俗，家里有人过世要用甘蔗叶子打扫房间。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用甘蔗叶子扫舍。扫舍的习俗我家里也有，只不过我们使用的是竹叶。每逢年末，临近冬至时，家婆都会提醒我，算是迎接新年的仪式之一。一些十分讲究的人家会特意算好日子，在固定日期打扫房屋，以求得好兆头。

潮汕人饮工夫茶是每日再平常不过的事。有次一早在韩江边散步，我看到几位老者自带碳炉、板凳在江边煮茶，好不自在。

韩江是潮州的母亲河，流经市区，将其一分为二。沿着江边走，有时也会撞见三五成群在江边洗衣服的妇女。潮州附近村落早通了自来水，村民家里也装了洗衣机，但她们仍习惯挑着扁担来江边洗衣。扁担一头挂着竹篮，另一头挂着长凳，她们就坐在长凳上搓洗衣物，日复一日。她们会闲聊些家长里短，也关心国事，话题之丰富令人咋舌。一直到上午9点左右，人群才散去。江边恢复宁静。

我在广州读大学，当时每每回家也会嫌小城闭塞。可生活惯了反而感到满足，我挺随遇而安的，身边不少朋友和我类似。你问我潮汕人的特质是什么，我想是传统、务实与勤奋。一位朋友曾对我说，潮汕人的特质是流浪，无论世界各处都能寻到他们的影子。这大概也是大家都讲潮汕人善于经商的缘故，做生意不能总停留在原地。

有意识地记录潮汕日常已经四五年，我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本土文化知识的匮乏。这组照片命名为《潮人·日常》，其实，它不仅意指潮汕人的日常，就像策展人吴吕明所说，潮汕文化不只有传统民俗，潮汕人也是“弄潮儿”，积极地游走于各个行业之间。